群山苏醒

父亲墓地边

一朵从未见过的野花

孤零零地迎风飘摇

这是父亲第一次

单独对着我

笑

我伸出干瘪的双手

掐了下来，夹在

旧皮箱的日记本里

和往事纠缠在一起

站在搬迁后，老家那个

唯一留下来的道坦里石头上

长长的身影

与童年时自己小小的个子

重叠了起来

想要迈步时发现脚和石头

连接在一起了，变成

可以离开的化石

走到哪里

都感觉被什么东西

重重地拖着

流着的河水

和三月的油菜花

跳着同样一种舞蹈

占据温瑞平原上

所有空隙的

花瓣

是一副副柔软的手铐

相框里，进进出出的人

伸出妖娆的手

不自觉的，成为

带着笑脸的囚徒

三十年前每个收获的季节

要和父亲一起走好几趟

温瑞平原中部

一半山腰的古道

如今一年走一次

才能和父亲相遇

唠叨几句村里各家的长短

和自己遇到的欢喜事

群山此时此刻苏醒了

一条隐着的路

在我心中打开

把这一天无限拉长

失去左臂的人

和失去右臂的人

一起合个影

右手握紧了轻轻的手机

左手比了一个“耶”

各自完成了

朝圣路上的自拍

书柜里的

一叠明信片

在本该贴邮票的位置

歪歪扭扭的写有

一个个

“赠”字

它是迷路的飞鸽

在三十年的圈子里打转

我没有勇气摊开它们

就当是拖油瓶，一路

携带着

温瑞大地上

一种以白酒为水

酿造而成的白酒，叫

米霖琼

喝着喝着

倒映出一个

正在燃烧的男人，脸上

纠缠着一团团火

早上七点

我牵着小狗到花园里

散步

它在茂密的树丛里拉

一天一次的大便

然后，知道自己

也要如厕了

这只狗死了后，我开始

便秘

只有在那丛树前

站一会儿，才会

正

常

父亲挂在墙上的影子

成为遗照时

我正在为他人拍大片

一张张笑脸下

垂摇着双手

做成一个个圈住名字的

方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