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热水壶

　　■翁德汉

　　清晨四点多，我睁开眼睛，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起床。穿好衣服，眼镜还没戴的迷迷糊糊中，我第一时间去厨房拿起电热水壶，往水龙头方向接了水，然后将其置放在电源底座上。

　　按照生活习惯，乘着电热水壶热水期间，我又去卫生间刷牙洗脸了。都完事后，我就坐下来开始写稿了，这是我起床的动力，也是一天中气感最足的时候。一会儿，妻子起床了，她问我开水热了没。我的回答自然是已经热了。

　　我们一家三口早上都要喝温开水，妻子拿起水壶倒出了水，忽然笑了起来。我一惊，从而马上悟到：“我又忘记按下热水的开关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多次，我总是把水倒进水壶，却没有热……

　　在我的潜意识里，开关按钮是往下的。而把水壶置于其上，也是往下的。本来是两个动作，我做了一个，自认为两个都做了。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扔垃圾。我把垃圾袋从垃圾桶里拿出来，提到家门口，为了穿鞋先放着。等鞋子穿好了，我就离开了，潜意识里也认为自己已经把垃圾扔了。

　　有了电热水壶，喝水方便了。从水龙头处接来水，打开电源，人只管离开。水开了，电源自动弹起，人成了第三者，若即若离，需要的时候再介入。

　　夏天，我打开电热水壶的电源后，去房间里读书去了。突然，一阵水的咆哮声传来，想起外面晒着东西，我马上开门打算收取。可是没下雨啊，那何处的水在发怒呢？转身，我的目光朝向热水壶，原来是它在做准备动作，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这好像我一样，做了一点家务，比如洗了个碗，就在妻子面前百般请功。对于水壶来说，每次热，都是在付出，都是在燃烧自己，难道还不允许它显摆一下？要知道，它的显摆，是以生命作为代价的。

　　这好像人一样，慢慢地变老，变丑。不管有多么的冻龄，也不管曾经多么美丽，多么潇洒，皱纹一定会爬到脸上来。电热水壶也一样，在厨房里和油烟作伴，人可以不在现场，它却逃不掉。而内心，被水缠绕多了，布满了水垢。偏偏这水垢却难以清洗，在目光没有发现的情况下，一丝一丝地多起来，到最后成了一个定时炸弹。当炸弹爆炸，那么就是电热水壶报废的时候。人人说自己很难，其实水壶也不容易。而世间，又有谁是容易的呢？

　　儿子很积极地去热开水，自然认为水壶里的水越多越好。于是倒了满满一水壶的水，或许他知道物体热胀冷缩的道理，但觉得不会胀到这个程度。他忘了，当水到达沸点的时候，是会愤怒的。无论是人，还是物，一旦愤怒起来，没有理智可讲。当然，假愤怒除外。等水热开了，儿子一看，水壶周边已经被水包围了。我告诉儿子尽量不要让水愤怒，所以在热水的时候，倒八分就可以。儿子一下子看清楚了问题，他说倒八分难道水就不愤怒了？

　　愤怒还是需要的，有一款游戏叫《愤怒的小鸟》，因为愤怒才有动力。不愤怒，就自己憋得受伤，水也热不开。只有把愤怒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一切才水到渠成。或许，这就是电热水壶呈现的道理。就算需要大量的开水，我们也得一壶一壶地热。

　　虽然电热水壶是为了热水而生，但是它也很害怕水。有一天，我嫌弃自来水注入水壶的时间过长，就把它直接放在水槽里。时间这东西是非常奇怪的，当我们盯着它时，就很漫长；当我们不在意它时，那就很短暂。等我回过神来，水壶的下半身已经被水泡进去了，尽管它显得很无辜的样子。我马上关了水龙头，将水壶端了出来，但是不敢放在电源底座上了。水和电是一对捣蛋鬼，我只能先拿布把水壶下面擦干净，赶走水，拆散它们的组合。拿布擦，水还是有漏网的，为了彻底消除影响，最后，把纸巾请出来，吸走了所有的水渍，这才重新开始热。

　　一大壶水，一次往往喝不完，就直接剩在了里面。电热水壶，只是热水而已，却不能当热水瓶来用，虽然它们只差了一个字。儿子下午放学回到家，直接倒出来喝，经过一个白天的沉淀，热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儿子而言，这根本不是问题，反正它曾经热开过。水的一次一百度，好像一个证书，证明曾经到达一个高度，就被承认了。而我将信将疑，毕竟一个人考得了驾驶证，长久没开就会生疏，导致不敢上驾驶座。最终，我将遗留的水倒掉，重新接了一壶热了起来。

　　我这个人死板，认为电热水壶只能热水，但是妻子不这么认为。有一天，她将三个鸡蛋放进了电热水壶里，说这样多方便，还会自动关掉。等她打开水壶时，发现开水已经成为鸡蛋羹了，蛋白和蛋黄粘在了壶壁上。愤怒的开水力量无穷大，把其中一个无辜的鸡蛋打碎了。那个鸡蛋壳不能保护里面的蛋白和蛋黄了，只能在开水的漩涡里四处漂泊。妻子先将那两个完整的鸡蛋，和另外一个碎鸡蛋壳捞出来，然后清洗水壶。只见水壶嘴上被蛋末缠绕着，抹布、丝球轮番上去，还是无法彻底消除……

　　当儿子剥开鸡蛋，蛋白软软的，咬了一口，里面的蛋黄“嗞”了出来，滴到了衣服上。按照一些人的理论，说这样的水煮蛋营养最丰富，但是吃起来真是不方便。

　　而那个水壶热了鸡蛋后，热出来的水也有淡淡的蛋味，泡茶后，茶味不见了，只留下一种不可名状的味道。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在家里喝茶。

责　编：翁德汉

监　审：吴　远

总监审：周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