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台山，应谓焦桐堪采斫

　　■林新荣

　　要到吹台山看看。

　　弘治《温州府志》卷三载：“吹台山在吹台乡，高处正平如台。古传王子晋吹笙台。此山广袤二十余里，山之阴属永嘉县境，山之阳属瑞安县境。岩壁峭拔之处镵‘不可思议功德’字，盖神笔也。”竹林七贤之阮籍的《咏怀》之六曰：“自非王子晋，谁能常美好。”诗仙李白的《感遇》也云：“吾爱王子晋，得道伊洛滨。”这个王子晋，实非一般人，他是周灵王太子，天资聪颖又具胆识，平生好吹笙，作凤凰鸣，后被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修炼，三十年后，竟乘白鹤翩然而去，在历史上是个富有个性与魅力的仙者。

　　史载乐清的箫台山也与他相关。民间传说，一天，他乘鹤飞临，一轮皓月，高挂在峰头，箫声岑寂，清辉沐人。在诗中，他早就是一个美丽超拔的意象了。这样的人物，你说能不抓紧上去拜谒一番吗？

　　坐缆车一路上来，胆战心惊，好不容易到点，抬头只见一座闻笙亭立在崖边，因地段选得好，成了观景的好去处。这个水泥构筑的长廊，不知何故，名之为亭？我猜，早先修的是亭，后扩展为长廊。但闻笙之名，却恰到好处。此处能看到吹台，笙箫随风飘荡，虚无缥缈，刚好能落到此处。廊前有一座无量道观，供奉的是晋朝的许逊许真君，绕了一圈，我惊讶地发现，观里不仅有许真君，还有如来佛祖、观音等塑像，这是个佛道双修的庙宇。历史上，两家屡有分合，过去只有皇家颁旨才能做到的事，竟然在这里奇妙融合，让人好奇。我知道这是温州诸多宗教场所的特点，不知在外地这种情况多不多？

　　清陶元藻在《全浙诗话》卷二里载：“吹台山下有飞泉怪石，椅梧竹筿。梁邱迟为永嘉守，尝于是山斫琴寄吴兴守柳恽，并寄以诗云：‘边山此佳树，摇影出云垂。清心有素体，直干无曲枝。凡耳非所别，君子特见知。不辞去根本，造膝仰光仪。’”这是温州历史上，早期流传下来的诗作之一。如今的吹台山已少见飞泉怪石，更没有高大秀挺的梧桐树。

　　我步出道观，抬头惟见莲花崖，屹立在峰顶。周边山体青翠欲滴，衬得莲花崖越发的秀美。只是山峰上，几座铁塔与彩旗迎风飘展，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全唐诗》曾收入唐时温州刺史张又新的《吹台山》诗：“吹台山上彩烟凝，日落云收叠翠屏。应谓焦桐堪采斫，不知谁是柳吴兴。”诗中的柳吴兴，即柳恽，梁朝时河东郡解县（今山西运城）人，曾任吴兴太守，与南朝永嘉郡守邱迟为好朋友。邱郡守凭吊了王子晋后，发现山上的梧桐木，还是制琴好材料，就斫了一方赠予他，这是1500年前的事了。可见吹台山上，自古就多梧桐，且是制琴的好材料，——可惜了这满架苍翠葱郁的山水了。

　　徐樊，唐代人，生平不详。他也有《吹台山》诗：“鹤泉流水万峰隈，曾记风流太守来。不寄笙箫寄琴干，吹台应改作弹台。”诗里的“风流太守”，显然是指邱迟。诗人意在为吹台抱不平，郡守到访，竟然不带笙箫祭拜一番，反斫了一棵桐木赠人，这反诘，具有一定的力度！

　　可惜历史没有记载，由吹台桐木制作的名琴，如果挖掘一下，是不是民间还有遗存呢？也未可知！如东汉的“焦尾”，音色悦耳，温润而清透，大音希声、清微淡远，余音绕梁于世间。也不失为一件雅事，不，是一件文化大事。

　　到宋代，住此不远的尚书右丞许景衡，出仕前，显然常到此游赏：“闻说吹台上，秋来锁薛萝。白云长自在，幽径复谁过？天末空愁眼，尊前且浩歌。山林与廊庙，二者竟如何？”（《吹台山》）山景之美，夫复何求，竟然让他无法分辨，这真是难为了这位许大进士！

　　黄一鹏（1505-1577），字文振，号南华，明代温州人。嘉靖十九年（1540）进士，著有《编苕集》。他有一首《登吹台绝顶》：“千仞冈头一振衣，幽崖阴洞到来稀。青天乐向空中听，半岭云从足下飞。坐辨阴晴殊众壑，行攀日月隔重扉。咏觞未尽登临兴，倒景催人下翠微。”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状况下，来到此，诗虽有夸张，但因吹台山只有687.8米，哪来的“青天乐向空中听”？诗中的倒景，倒是有多种解释，此处应指夕阳返照吧？诗人在山林间，游历了一天，至傍晚，只能依依不舍地下山，惟盼下次早登临。

　　曾日忠，字道先，号澹园，不知何朝人。他的诗题为《笙台》：“郭外峰高子晋台，曾传仙迹隐崔嵬。萧萧岭路迷荒草，郁郁松根长绿苔。驻鹤亭空山月冷，吹笙人去野云回。只今流水鸣幽谷，疑有遗音度壑来。”吹台边除了莲花崖外，过去还有一座驻鹤亭，古时定是茂林笼烟，修竹卷雾。此诗的意境颇孤冷，却写出了王子晋在野外吹箫的寂寥与徘徊，颇契合历史与人文传说。写到此，我有些疑惑，这位太子晋到底是吹笙还是吹箫呢？

　　当我终于登上吹台，只见山风吹拂，白云英英，俯瞰四方，绿原辽阔，茫无涯际，依稀整个瓯海新区都匍匐在脚下，真是仙气飘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