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叶椒草

　　■翁德汉

　　单位的过道里，因为美观需要，或者为了远离单调，摆着一排绿色的植物。这排绿植间隔远，却也串成了一条珠链，在稍黑的大厅里发着幽暗的光。或许它不起眼，甚至有点卑微，却是我们眼眶里不可少的一道风景。

　　绿色挺奇怪的。植物自己本身就是绿色，但是非常讨厌绿色。从眼睛的角度来说，人类应该是不讨厌绿色的，但一旦把它和帽子联系起来，那就出现一个悲惨的故事了。我挺喜欢这排绿植，有时候一边打电话，一边靠在墙上，另一只手总会不自觉地摸着其叶子。肉嘟嘟的，好像摸上了婴儿的脸，嫩嫩的，感觉从手上传递到大脑，瞬间短路。相比一般的叶子，这绿植的叶子要厚一些，也要硬一些。也就是摸一下，从来没有用指甲去“剪”，那是残酷的事情，也是破坏的行为。

　　尽管这些绿植长得慢，我们的眼睛看不见，但是依照对“第二天的太阳一定能升起”的理解，它也是长大了。单位的绿植都是包给一家养护机构管理，工人隔一段时间过来打理、浇水。有一天，工人用剪刀把这些绿植的部分枝节剪了下来。我们也不在意，心中想这大概是正常的处理，和楼下草坪定期用割草机大声割草是一个道理。一会儿后，办公室同事拿来那些被剪下的枝节，说置放到水里养，很容易活。

　　我拿了一根不大也不小的枝节，打算养起来。问题来了，这枝节小了，而我手头的花瓶都不小，放进去的话，就没到水里了。当然，市面上小巧玲珑的花瓶很多，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代工业发展快，各种产品层出不穷，比如杯子和瓶子款式，比沙漠里的沙子花样还多。以花瓶的名义存在的，我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不过，以杯子名义存在的玻璃制品却不少，其中有一个泡茶的上下双层水杯。所谓双层，相当于楼上楼下，上面泡好茶，经过中间的滤网，下面拧下来当茶杯。当时在某购物平台看到这个水杯，觉得应该挺好用，“有了电，多方便”。

　　这杯子收到后，看到把上下两层嵌住的中间部位，摸在手上，塑料制品摸出了远古木头的肌理。我收到杯子，往往第一时间先用大量普通茶叶泡一天。我也照常操作，水注入相比之下大的杯子里，大小杯子连接好，意欲转过来试试。我还没把倒过来的水杯立好，大量的水已经从上下杯子连接处渗透出来。那一刻，厌恶感从心底里迸发出来，这个杯子于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为绿植寻找容身之处时，我马上想到这杯子。我在大的杯子里接入水，把绿植枝节放进去，双方大小都合适。然后把这杯子放在和另外一层杯子连接处，成了一个花瓶。可是一根枝节看上去很孤单，让我的心境起了微妙的变化，仿佛它就是我。于是我拿着剪刀，去看看过道里被修整的绿植有没有漏网之鱼。修整绿植没有固定的工作要求，工人也是随心所欲，被我找到了不少还挺拔的枝节。我的左手拿住绿植，右手的剪刀轻微“咔嚓”一声，就剪了下来。剪两根，和原来的一根组成“事不过三”，形成三角。

　　原来用于泡茶的杯子，就这样被我改造成花瓶，放在电脑显示屏的边上作伴。绿植枝节没有变化，刀口处的根，随着时间慢镜头似的生出了根，到后来，长出了白色和灰色的胡须。杯子里面的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少了。等少到我的心理位置时，拿到卫生间，把根部用水冲一冲，再换上水。可能是自来水没有营养，只长根，不出新叶子，也不长大，但是叶子不会发黄，更不会腐烂，只是有少量的灰尘。

　　某天，一同事说我的桌子植物园里，花儿们换得勤快，只有这绿植呆的时间最长了，可以考虑为它写一个传记。写传记，总得知道为谁而写吧，这时候才发现，和我相处了这么久的绿植，居然还叫不出名字。

　　手机里有个APP，可以查植物的名字。我用手机对准它，显示出来叫豆瓣绿。查了一下资料，“豆瓣绿是胡椒科，草胡椒属多年生常绿草本植物”，“分布于中国台湾、福建、广东、广西、贵州、云南、四川及甘肃南部和西藏南部”。对比了图片，我感觉这绿植应该就是豆瓣绿。等真正要写的时候，再翻来覆去地查资料，发现它是一种叫圆叶椒草的植物。有网友说：“平常我们在花市上或花店里看到的豆瓣绿，其实就是圆叶椒草的商品名，它的中文正式名叫圆叶椒草，也叫卵叶豆瓣绿。”另外也有人讲到：“圆叶椒草生长比较直立，节间较短，非常容易生根。豆瓣绿生长分枝比较多，茎匍匐，除花序轴和苞片基部外无毛。圆叶椒草叶柄长1厘米，豆瓣绿叶柄比较短，仅仅为1-2毫米。圆叶椒草具有一定耐旱性，豆瓣绿耐旱性比较差。”

　　圆叶椒草其实是一个“外国人”，原来生长在委内瑞拉、巴西、西印度群岛等地，后来被我们中国引种，全国各地都有栽培。有介绍说圆叶椒草“叶片肥厚，光亮碧翠，带有鲜艳诱人的色彩。四季常青，观赏性强，是常见小型观叶植物”。还说它“适合盆栽和吊盆栽植，用于窗台、阳台、书房和案头上点缀，常用于室内装饰观赏”，这不就是说我办公桌上的这位老兄吗？

　　自从圆叶椒草在我的桌子上落脚，就没关心过道上的那一排了。有一天，突然发现过道上换另一种植物了。大概，我这三棵圆叶椒草已经成为全单位仅有的了。虽然桌子上的圆叶椒草沉默着，不说话，只看着我。但我还是小心翼翼的，因为盛放圆叶椒草的杯子只是轻轻地放着，容易掉下来。

　　或许有一天，它会离我而去，但我不会主动放弃它。对我来说，它是有灵魂的。

责　编：翁德汉

监　审：王进华

总监审：周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