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

　　■翁德汉

　　在那一厘地里种上四季豆开始，我就叮嘱妻子去仙岩河口塘菜市场门口买几株“红娘”苗来。对我而言，“红娘”是一种念想。它的本名叫金铃子，俗称赖葡萄，也有叫黄金瓜、金赖瓜、红娘瓜的，算是一种水果。之所以叫赖葡萄，大概是因为好养活，表面坑坑洼洼的，像麻子脸。

　　上世纪八十年代，物资缺乏，我们小朋友根本没有零食的概念，除非是亲戚里谁家有嫁娶之喜了，能讨得一些糖来。那时候也没有苹果这一说，不知道水果有什么。柑橘是有的，但那是别人家的，偷摘是要罚放电影的，而“红娘”是个例外。有一天，当我看到一个小伙伴左手拿着一个“红娘”，右手手指头粘着鲜红色的瓤，在嘴里炫耀式吮着。于是，我便去一亲戚家讨来种子，在家门口的矮墙边种了起来。这一幕幕，在我心里印了下来，并带了三十几年。

　　雨季里，妻子在某个傍晚把“红娘”苗买了回来。我不敢耽误，撑着雨伞将其植在四季豆的夹缝里，这头两株，那头三株。施了肥后，基本不用关注，其中有一株甚至差点要挺不住了，最后还是长出了新叶子。等它们慢慢长高，缠绕上架子，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这五株夹在茂密、旺盛的四季豆里，像受气的小媳妇，不仔细翻进去找，几乎看不见。但是我不在意，和人一样，总是要经历波折的，等时机到了，它就翻身做主人了。

　　四季豆不再出果实后，在一个阳光魅力四射的日子里，我逐株仔细甄别其根，确定后拔了。有的四季豆根系发达，为了不影响“红娘”，我用剪刀剪断其根。只用一天时间，四季豆的茎叶就晒枯萎了，在架子上还绿着的都是“红娘”，尽管还比较稀疏。过不了几日，一头的两株往中间长，另一头的三株也只能往中间而去，架子又重新成为绿色的世界。

　　在我发现“红娘”长出黄色的花朵时，小小的果实已经跟在花后面憨笑着，似乎在说：“我在这儿呢。”一朵花，两朵花，无数花在枝头跳跃着。我知道“红娘”很会出果实，但还是很有成就感，每天早晚各查看一次。

　　某天，一个“红娘”果实红了，我将其摘下，掰开一看，里面居然有虫子在懦动。人需要食物，各种动物自然也需要，原来“红娘”刚长出来不久，虫子就钻进去了。“红娘”在慢慢长大，虫子也跟着长大。等虫子把所有的营养吸收完毕，“红娘”的外皮红了起来，让我们以为果实成熟了。没有掰开看，架子上大大小小的果实很多，不知道哪个里面有虫子先生在栖身，也不知道哪个是健康的。此后连续几个红了起来，都是虫子作案后的现场。我急了，去邻居家借了点农药，按照比例掺水后把整个架子都喷洒了起来。

　　此后，架子上第一个红起来的果实，里面已经不见虫子了，极红的肉暴露在我眼前。我扯来一点果肉到嘴里，仔细品味二十几年前的味道。这种自然的甜入口即化，在口腔里横冲直撞，味蕾久久不休息。果肉进了嘴，露出里面的籽。这籽和其他农作物的种子有很大的区别，呈古铜色，还刻有纹路，一股古老的气息跑了出来。

　　每天清晨，不管有没有下雨，不管着急不着急，我都去那一厘地逛逛，带着篮子，带着剪刀。伸剪刀的时候，我的仪式感十足。左手握住果实，右手拿剪刀，“咔嚓”一声，好像得到了全世界。虽然它不起眼，却闪耀着红色的光，划破夏天的沉闷。

　　经过露水一夜的滋润，果实饱满了许多，少则两三个，多则八九个，大的一只手握不住，小的完全是掌心之物。剪到大的心欢喜，剪到小的不放弃，有的果子还挂在藤上，尾部已经炸开了，也剪下来让其掉在土壤上。“红娘”成熟了后，尾部自己会开裂，就算摘下来后，到了一定的条件也会自己裂开，里面的果肉就会干掉，不好吃了。所以，只要是半红的，我也剪下来了，要不然二十四小时后，又控制不住自己炸。而采摘回家后，可直接置放冰箱里，但我一般是带走了的，要不然在冰箱里爆炸开来，清洗起来不容易。而有的则躲起来，一下子让我找不到，最后也自己炸开来，从一而终。

　　有一天，一邻居看我在摘“红娘”，问我有没有放瓶子里泡酒。这一下子让我想起小时候，将“红娘”刚长出来还小时马上置放到瓶子里。随着“红娘”慢慢长大，它就待在瓶子里出不来了。果实成熟后，摘下来，被父亲拿去泡酒了。当年刚看到瓶子里的“红娘”，我想不通它是怎么进去的。听了邻居的话，我还真想去找几个瓶子来，结果去购物平台一看，要么大小不合适，要么价格不菲，加上我不喜饮酒，也就作罢了。

　　太阳每天下山，“红娘”也慢慢少了。有一天，妻子说“红娘”不长了后，把茎叶都晒起来。她说“红娘”的茎叶能降火，剪成小段再晒。在一个双休日，我瞅准了天气，拿着一个大筛子和大剪刀就去了。我先把茎叶从架子上拉下来，本以为很容易，却花了不少时间。它长在树上看不出来，一堆到地上，占地不小。我撑着雨伞，坐在小凳子上，左手拉着茎叶，右手“咔嚓”“咔嚓”着。剪下来的茎叶放到了筛子里，一会儿满了，倒到石板上晒。

　　晒的时候，一阵阵特有的香气冒起，飘得很远很远。两三天过后，我把它收了起来，也收起了一段时光。

责　编：翁德汉

监　审：王进华

总监审：周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