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菜

　　我对球菜有一种本能的喜爱。

　　小时候，父亲在离家不远的一块山地里种植不多的球菜。这些菜不是拿去卖，而是家里有客人来了，才去砍一棵，我们并不能天天吃到。一次父母忙，让我去地里砍菜，只见一条条大青虫在菜们身上爬来爬去，甚是嚣张。在山里见惯了虫子的我自然不会害怕，用刀剔到地上，然后重重地踩上一脚。这镜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那是有记忆的失去对虫子畏惧心的开始。

　　成年后，跌跌宕宕个不休，无数次面对空洞的黑。有一段时间，我把家安在某菜场边，最大的乐趣是去买一个球菜，回家洗切后炒制给儿子当菜。儿子边说不好吃，边大口地吃个不停，此后遇到好吃的食物，他都是这幅样子。除了刀切球菜的方式，我还试过用手撕，可也仅仅是试一试。

　　我口里的球菜，温州人都这么叫，实际上是包菜。说温州话，那一定说“球菜”；若说普通话，一会儿是“球菜”，一会儿是“包菜”或“卷心菜”了。我喜欢吃温州本地的球菜，圆而扁，切起来比较有手感。外地一种圆形的包菜价格比本地的贵，但我总是习惯不起来。而我的一个邻居，居然不喜球菜，一闻就吐，他说他小时候秋冬季节几乎天天吃这个，一看到就过敏，没有吃的任何欲望。这事情，经常被我拿来嘲笑他。

　　在温州的地里，只要是自己种菜的，秋冬季节到了，人们都会种上几棵球菜。地大种一两排，地小种四五棵，供家庭日常食用。一般来说，白菜大概需要两个月才能成熟食用，球菜需要三个月，花菜需要四个月。我本功利之人，甚至连读一本书，也有着极强的目的。最初，开垦出一小块地的时候，我是种植香菇菜的，一个多月就能成熟。人是会变的，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在雨水迟迟不来的仲秋时节，我就准备着要种球菜了。买种子，播种，浇水，苗却怎么也长不出来。我终于知道，自己这个业余农民的技术还是不过关。在这过程中，我早已瞄上邻居家挺拔的菜苗，一小块地郁郁葱葱的。自己的苗还没枯萎，我就和他打了招呼：“看来我那些菜苗会焉掉了，到时候去你那里拔几十棵啊。”他很客气地说：“只管拔，只管拔。”当然，我毫不客气地拔了不少。

　　移栽菜苗非常简单。我在事先松好的地里挖坑，撒上肥料，将苗置于坑的边缘位置，双手推一些泥土过来，将其根部盖住并轻轻压实。坑的还有一个作用，是为了以后浇水方便，以免水流走。等所有的苗都移栽完毕，我在每一棵周围都浇了一圈水。松软的土壤在水的渗透下，立刻向下沉淀，和根纠缠在一起，初步稳固了菜苗。

　　刚栽下去的几天里，老天不给面子，一点雨也不下。我只好每天早上和晚上两次浇水，就算傍晚回家迟了，天黑了，我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把水浇了。大概一周后，菜苗都在新泥土里站稳了，成活了。我在苗的边上挖了一个小坑，将融化在水里的肥料轻轻倒进去，不让其碰到幼苗根茎，然后都封上。

　　此后，浇水，除草，施肥，菜苗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成长。等成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包菜的中心位置两三张叶子卷成一个鸡蛋大小的小球，这就是温州人命名为“球菜”的由来。邻居问球菜怎么样了，我都回答说终于出现个球了。

　　“鸡蛋”慢慢长大，慢慢成型，有了扁的雏形。有一天我手欠，按了一下小小的球菜，软软的感觉马上传递到大脑里，原来里面还没有长结实，只有几张叶子在撑着整个空间。大概看到了我望眼欲穿的眼神，邻居说还早着呢，里面卷的叶子还不多，所以还不够硬。我摇了摇头，把一些已经枯黄了的叶子摘除掉，让球菜们轻装上阵。

　　虽然菜苗是同时移栽的，但是在成长过程中，有的速度快，有的速度慢，差距拉开明显。一些已经成扁形了，另外一些还未有鸡蛋出来，似乎不着急。这也符合我的要求，若同时成熟，一哄而上，就来不及吃了。如此差别，成熟一个，收获一个，正好满足日常需求。

　　经常在菜园里逛的邻居有一天告诉我其中一个球菜硬邦邦了，可以食用了。我兴奋地第一时间拿刀冲过去，左手按住“球”，右手使刀割，“啪嗒”一声，菜到手。我只割了球，而其余的叶子还留在原地。小时候，这些叶子很有用，可以当猪食，也可以给兔子提供食物，给鹅吃。现在也一样，第二天我再过去看，那些菜叶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种植球菜过程中，我经常发到朋友圈里自我欣赏，好几次有人和我讨论它是怎么长成球的，问是不是外面一层一层包上去，所以叫包菜。我趁机进行了科普，告诉他们是从里面一层一层长出来，然后新老一起成长。我远远地居高拍了照片发给朋友看，她说这不就是绿色的玫瑰吗？

　　熊培云在《慈悲与玫瑰》里说：“相较于爱情，我更愿意将玫瑰虚指为一种优雅而美好的生活。玫瑰有自然之美，而人对于美好生活的激情也是自然而然。”并且引用安杰勒斯？西莱修斯的话说：“玫瑰是没有理由的。”运用到球菜身上也一样，亦是一种美好——美好的生活，美好的期盼。

责　编：翁德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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