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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界的对峙和统一——序翁德汉诗集《最墨的黑》

来源:瓯海新闻网  张常美
2023年02月21日

  作为因文字结缘,而且处得很投机的朋友,不得不又一次夹带着些许嫉妒祝贺翁德汉兄弟的又一本诗集即将面世,同时也深感到来自写作的无形压力。他太高产了!摆在我案头的,他去年出版的散文集还没来得及读完呀。而他又不是像我这样有充裕时间的一个人。

  该不该对自己荒废过的太多表达忏悔呢?当然,这只是一个蹩脚的写作者,面对文字无能为力的明证。再没有什么托辞了!幸好,翁兄把他准备结集出版的诗歌发过来,嘱我写个序言或阅读感受之类的。

  在写不出来的大部分时间,阅读好的作品其实也是一大乐事,至少能稍微平复那种面对空空荡荡时的焦虑。似乎,他也知道,能够静心写作是我当前面临的窘迫之一。他只是说随意写点,不会有字数或其它什么要求。唉!这几乎是又一次对我的打击和挫败。

  我必须得整体阅读他所谓的这一本随手涂鸦之作了!

  其实这些年,在对他零零星星的诗歌阅读中,已经大体清楚了他的诗歌理念和态度。在平时不多的交流里,比他的作品更让人安然的是他诗一般恬淡的生活。当然,这种天然的清淡之气也满溢于他的字里行间。他摒弃了一个文字职业者的华丽,以口语日常的书写态度,面对周遭那些平凡的事物。他的文字不会振臂高呼英雄气,不会龇牙瞪目金刚状。你看看他笔下的事物吧!从来不需要跟着一个诗人浪迹天涯,不依靠深刻的说教和宏大叙事,不需要血和火,只是在轻描淡写间就各自完成了。那些词语在他笔下都变得自然、绵长,变得安安静静的自信从容,而不需要经历那些不稳定的颠沛流离。或者,即使不读他的诗,也能从他的为人揣摩出其处理生活与诗歌的方式。他是把生活和诗都过明白了的人。在随遇随喜中,他安然度日,也很在意一日三餐的妆容,但不是那种大鱼大肉、大席大酒的饕餮之徒。他会耐心地用一颗刚刚剥皮的鸡蛋,一把带着露珠的青菜或橘子装点一只盘子。那种清淡之气隔着手机屏幕也能弥漫过来。

  其实,写作和烹饪一样,和生活一样,得有烟火味儿,热乎气儿。这些诗歌确实向读者展示了这些。翁德汉使诗歌回到了自己身边、身上。而且,这是它们的奇迹——使悬在火焰中的生命一一复活了。

  之所以说这么多题外话,是我真的羡慕他的生活和写作,尤其是从他写作中获得的那种散淡的生活。还是看看作品吧!他竟然如此擅长于诗歌,几乎每一首都是水到渠成的天然之作。那些笔下的事物也选择相信他的眼睛、耳朵、鼻子,神经系统中某种更深层次的节奏……

  他把自己的新诗集分成三辑。第一辑“每一棵植物都是一个孤儿”,76首诗,也都是他钟情的短制和小令,是日常的。辑标题里几乎就昭示出他面对世界的体恤与怜悯,他的豁然与通透。

  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很执着于在所有阅读到的诗歌中寻找空间感。并从那么多大师名作间为自己浅薄的认知去一一求证。好像,所有诗歌也都满足了对自己认知的认同,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兄弟,不错啊!那么,我还想从翁兄这里再次获得赞许。

  一首诗想要获得空间,就必须至少得建设好两极,才能产生距离。大与小,高与低,远与近……这就像古诗的对仗。跟着看看翁兄处理诗歌的方式吧——


  清晨,从田野来的紫云英

  插到了玻璃杯里

  晚上,这杯酒

  溢出了强塞进去的

  骨头

  ——《这杯酒》

  一首小诗,如何能做到大?在文本与传递的东西之间形成空间?在简短的语言与深刻的思考之间形成空间?词与词,句子与句子之间,言说方式与言说内涵之间……怎样做到不动声色,让一首短制穿透风雨和时间的壁阻,抵达读者的内心?

  “清晨——晚上”,“紫云英——玻璃瓶”,“酒——骨头”……这些日常的、司空见惯的东西如何就轻而易举构建出了空间?我深知它的难度,这很考验一个诗人的能力。但翁德汉做的太好了!时间上的“清晨晚上”,地理上的“田野与家”,当然,作者巧妙而高明,没有交代“家”,但“玻璃瓶”已经告诉了我们隐藏的信息,又从玻璃瓶带出了“酒”,自然与情绪就都有了来龙去脉,最后由一系列意象形成“骨头”(紫云英的枝条)。这种写作简直是天成之作!我读到这样的作品,怎么能不嫉妒作者呢?但每一位能够被诗歌寻找到的脸庞一定经过大量的,反复的学习、阅读、写作……他会在不同风格间转换、尝试。熬许多夜,才能明许多理。要观察遍世间万物,才可能发现一行好诗。

  再看看翁兄这首诗:


  吃肉的蚂蚁

  给自己画了一个又一个框

  在里面忙碌地钻来钻去

  他不累,框也不累

  一抬头,满天星光

  都在地上捉迷藏

  ——《一个又一个框》


  看看他的观察,“一抬头,满天星光”。所以,他能够写出如此多的看似随手却无比通透的诗,不是没有来由的。而这首诗,也隐含着这种艰辛——生活在一个卑微命运里必须经历的“累”。又能从这种别人感觉到的所谓得不所偿里返出来,去发现“满天星光”。这首诗,简直与米沃什的那首《礼物》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具体的诗歌之美,还是要每一位有幸能够读到翁兄诗集的人去品味,我就不再班门弄斧,一一罗列了。

  一本好诗集会吸引我接着往下读,直到“星光满天”……


  路灯下的盲人

  举起闪闪发光的旧棒子

  在贴了白色瓷砖的地面上

  轻轻地敲打着

  他听不清异样的地方

  就找不到一条弯曲的道路

  ——《找不到一条弯曲的道路》


  这不是那种情调繁复的罗列之诗,没有卖弄、炫耀。这种诗,几乎不需要。它是直抵,是哲言,是能够轻慢那些以语言为外衣的大部分平庸之作的。

  “他听不清异样的地方/就找不到一条弯曲的道路”……当一个诗人由对世界的转述进入发现时,所见所闻就无不是诗了。我也就恍然明白,他为什么把简单的一日三餐也要整理的那么精致。这是一种千帆过尽还能对一草一木、一餐一钵抱有温度的难能可贵。这是已经稀缺的隐逸中国在一个现代的个体生命里埋下的血脉。他打量的眼光总是含情脉脉又不夹带丝毫猥亵不敬,不夹带任何故作的超然之姿。

  终于读到命名第一辑的诗句了:


  大自然隔离的盆景

  带着火焰的痕迹

  每一棵植物都是一个孤儿

  呆呆地望着

  集偏见和顽固于一身的天空

  人类玩具之一的走廊上

  一个长期与灰尘作战的盆景

  被习惯性的遗忘打败了

  独自做一片森林

  轻轻地把它置放在桌子上

  我坐成另一片森林

  ——《一个盆景就是一片森林》


  这首诗令我深感汗颜的是翁兄的胸襟和抱负,而他又不依赖向世界妥协去达成这一切。这种对主题和载体之间关系的重新概念化感觉类似于正在进行的对“真实”和“虚拟”之间关系的重新评估,以及不可能划分和保持两者之间的明确分离。但更进一步,翁德汉不仅仅只是对万物的体察。他的万物有灵论延伸到人类之外,每一棵树,每一株草……而这种塑造诗歌的方式也让人想起“生命的物质性”概念,但翁德汉绝对不是那种理念引领写作的人,这几乎是他的本真状态……

  再看第二辑“群山此时此刻苏醒了”,多是由事由物而及情、及感,及思、及想……这些类似于便签或随记之类的诗歌打通的是一个人躯体与灵魂的通道,是人之为人必须执守着的、秉持着的一些善念与良愿!他在这里用到的“苏醒”,再确切一点其实是自我的苏醒。我注意到,这一辑中,他提到的觉醒至少有十来处:

  “群山此时此刻苏醒了/一条隐着的路/在我心中打开/把这一天无限拉长”——《这一天》

  “竹子钻出地面/被阳光照射后/醒了过来……”——《醒来后,很孤单》

  时隔多年/我亲手把一个堤坝挖开/三十个春秋在流逝的水中/一一闪现……——《醒来》

  ……

  列举出来这几个是为了佐证我上面提到的观点。翁德汉是一个个人意识很强大、独立的诗人。他知道我们对世界、对流水般经过我们的每一个人犯过的错,留下的亏欠和遗憾。他用一支醒着的笔一一记了下来,不仅仅是为了缅怀,更是一种惊醒,是自我鞭策。比如他的诗歌其中有几句——

  “左手水杯,右手键盘/我宁愿做一只戴着眼镜的蚂蚁……”

  “凌晨四点,我起床写稿/妻子说天黑着/我说天一会儿就亮了/我们将无从遁形”

  这些都是一个诗人的自我剖析,是手术刀般切割着内心的一首首诗。这得需要多强大的内心定力和勇气啊!“目睹鲜花在枯萎”,我们能做什么,怎么做?在这里,我要向翁兄深深致敬!

  而这种情怀在第三辑“他的目光多么清澈”中印证的更加明显。71首诗,几乎都是身边平凡的物像,没有一个是我们不曾见过的,没有一个能和我们的认知之内形成隔阂,但他以宁静的观察、工艺般的准确、对世界上小事的关心、微雕画家的谨慎和专注刻画出了自己的独特印记。

  整部诗集读下来,就像阅读一个人的波澜壮阔或静水流深,就像跟着一条河流穿州过府、开山劈路!这是自我与内心,与他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体察、认知、劝慰、包容……是翁德汉独自与世界的对峙和统一。诗是短诗,所谓“最墨的黑”,却皆具布风行雨,造川成山的大气象。

  他默默地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独特的观察者,创作出发人深省的,又是生活的诗歌。他诗歌中所有的形象都特别丰富而且具体,这让我们不能怀疑的真实性,只有在悉心阅读时才能理解,而且作为一首首短诗,一定会奇迹般越变越大。读过这部诗集之后,我们就会有理由相信,无论是翁兄还是他的诗歌,都在不断成长着。最起码,这部诗集是令我收获满满的。

  谢谢翁兄!是为序。

  (张常美,山西省代县人,一九八二年生。获十七届华文青年诗人奖,参加三十七届青春诗会。有诗集《不惑的绳结》《我见过》。)


责 编:翁德汉

监 审:王进华

总监审:周乐光


编辑: 马慧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