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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巾

来源:今日瓯海  翁德汉
2023年05月23日

  咳嗽和吐痰是伴生在一起的。我一般不干咳,一咳就会有痰。

  咳嗽是不是病?专业的说法,咳嗽是“呼吸道疾病常见的症状之一,而且也是一种清除呼吸道内异物的一种保护性的反射动作”。通俗说法,就是咳嗽是为了把异物——痰给咳出来。这好像一个抽水机在工作,目的是抽水,要不然机器不会开。

  我们咳一声,或者几声,一口痰升到了口腔里。嘴巴没有容纳痰的功能,一定要吐出来。当然,也有不吐出来,而是咽回去的。我小时候就干过这事情,冬天夜晚躺床上,一口痰涌出来,怎么吐?于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又比如学生时代在教室里上课,懦动一下身体就会一阵战栗,哪还敢把痰大摇大摆吐出来。下课后,跑到无人的地方,竭力要把咽进去的痰咳出来,可是身体和意识缺少了大脑神经的配合,怎么也无法成功。上课了,痰似乎感受到某种氛围了,又蠢蠢欲动。

  这不是“尴尬”两个字可以托底,只能说难受。为了避免难受,对自己和对生活要求高的人准备了手绢。曾经见过一个不知道是电影,还是电视镜头,一穿着优雅的老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方叠得端端正正的蓝色格子手绢,摊开后对着嘴巴,然后转过头去咳嗽一声,双手手心朝里往中间位置一卷,再折叠放回去。学生时代秉烛夜读的古龙的《多情侠客无情剑》里描写李寻欢,有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段落:“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取出块丝巾,掩住嘴不停地咳嗽起来。鲜血溅在丝巾上,宛如被寒风催落在雪地上的残梅,李寻欢悄悄将丝巾藏入衣里。”

  之所以记得这些,是因为现实和虚拟场景对比明显。我在生活中见过漂亮的手绢,见过无数人吐痰,却未见这样具备仪式感的。

  我没用过手绢。在我眼里,它和天鹅差不多,属于在天上飞舞的事物,可望而不可及。或许购买一块手绢不需要昂贵的金钱,那也得让我的心长出购买的翅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纸巾占据了生活的分子空隙,无处安放的痰也有了归宿。或许是对嘴巴的不放心,或许是对咳嗽的恐惧,办公室里的纸巾绝对不会消失,家里的储藏室也有纸巾的一席之地。

  一旦咳嗽了,纸巾以包的速度消失。

  场景一:躺在飘窗上,一咳出痰来,手接到指令后,机器一样伸向指定位置,扯出两三张纸巾。手臂一弯,手掌到了嘴巴处。舌头将痰顶出,被门外的纸巾碰了个正着。手指头一抓,纸巾从这头到那头擦过,干净利落。

  场景二:办公桌上,顺手的电脑显示屏边,时刻待命。只要一声响起,右手同步伸过去。擦毕,垃圾桶里纸巾又高了一层。

  2022年和2023年之间,我们全家被新冠病毒逮着狂殴,其后果之一是咳嗽声如交响乐般不停响起。忽然,我发现纸巾库存告急,安全感瞬间全无,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冷气,双手颤抖着马上下单,薄的厚的花了两百元。

  纸巾轻柔,一张一张堆积在一起逆流,就变回木头了。纸巾擦一次嘴巴,如拂尘飘过,了无痕迹。无数次重复后,嘴巴有反应了,反抗了,皮破了。但是血不会流出来,不碰是痒,一碰有种冤屈的痛。脸是人的门面,嘴巴是脸的门面。嘴巴这种不正常的痛,脸上无光,让人心神不宁,目光躲躲闪闪。

  嘴里咳出痰来,其实最好的方法,是直接吐掉。吐哪里?最好的选择自然是马桶了。可问题是我们不可能随身带着马桶到处逛,于是随地吐痰成了最现实最方便的行为。

  另一个问题也钻了出来:随地吐痰要被罚的。

  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却听说过不少。一老前辈说自己当年到上海,尽管被事先打过预防针,说在大街上吐痰会被罚款。他小心翼翼的,可是一口痰咳上来后,习惯性地吐在了地上。霎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个红袖套说要罚款,比互联网时代的监控还准确。结果只能乖乖地罚了五块钱,此后洋洋自得地说曾经吐过一口金痰。

  对吐痰的人进行罚款,其中一个理由为不卫生。曾经看过一篇老人家写的文章,说对吐痰进行罚款是反人类的,非不得已不会有人当众干这种丢脸的事情。他说一口痰到地上,若是下雨天,则会被雨水冲走;如果是晴天,一会儿后也会消失,非得要给人套上枷锁吗?况且,也没有证据证明痰真能传染疾病啊。

  最后这句话,之前支支吾吾的,的确没有完整的科学链条锁定。但是新冠肺炎疫情下,被摄影头捕捉的人和痰,一览无遗,痰被证明真的能传染,甚至还不止传染一个人。

  《山西省禁止公共场所随地吐痰的规定》说:“患有呼吸道传染性疾病的公民应当佩戴口罩,防止传播疾病;公民咳嗽、打喷嚏时应当遮掩口鼻,吐痰时应当用纸巾等包裹痰液并放入垃圾箱内。禁止直接将痰液吐于公共场所的地面、墙壁、绿化带等处。”还说:“在室外公共场所随地吐痰的,处100元以上200元以下的罚款;在室内公共场所随地吐痰的,处200元以上300元以下的罚款;在公共交通工具、电梯轿厢等公共密闭空间内随地吐痰的,处300元以上500元以下的罚款。”连绿化带都不能吐痰,我猜想山西的纸巾生意一定很好。因为我们不能保证自己不感冒不咳嗽,但是实现纸巾自由的可能性还是很强的。

编辑: 马慧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