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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档

来源:  翁德汉
2023年06月06日

  排档在温瑞平原上是常见的,河边,院子里,桥头,路边,巷子头,都是其生存的地方。国人对水对河情有独钟,喝酒时面对塘河,还有一些“念天下之悠悠”的感觉。排档里吃饭喝酒的人,和老板熟悉,食客相互之间也熟悉。我的朋友李一到桥头排档,大叫:“赖头,帐篷还有没有?”一般情况下,开排档的人里,总有对厨艺熟悉的,会干的。赖头厨艺不错,妻子能干,原本是在家里开“旗儿店”。随着排档兴起,他的“旗儿店”生意慢慢萎缩,也就干脆占地搞起了排档。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成家,好像野草一样肆意摇晃,经常来吃。我们也不只是在这家店吃,用不同的名词去定义不同的店。

  我们到帐篷里坐定,李去点菜,对于吃,他比较在行。我们边摆盘碗,边聊天,吐槽某人做事不讲究。说着说着,这人从帐篷门口钻了进来,我们面面相觑。原来,他也在边上帐篷里喝酒,看到点菜的李,才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尽管他可能没听见我们的话,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在喝酒声中把尴尬消融掉。

  秋天到,蟹飞扬。那段时间,河蟹特别多。一盘河蟹上来,我说:“今天这么大方,请我们吃太湖蟹?”李张开他的大嘴巴就说:“你想得美哦,咱这里能吃到太湖蟹吗?”我哑口无言,直接拿来一只蟹。他接着说:“这是普通的河蟹。”我说:“不是边上塘河里爬上来的吧。”这话一说出口,就被大家嘘了。因为我们喝了啤酒后,都是直接在河边排出去的。

  尽管是一般的河蟹,一人一只,一盘就不见踪影了。吃完后,大家意犹未尽,说再来一盘吧。当一样食材产量最大的时候,是最肥美的,最合胃口的,价格更是最亲民的,尤其是禁渔期后的八月初上市的梭子蟹。这世间奇怪的事情很多,有的看得见,更多的瞧不见。有一阵子回老家,隔壁老人拉住我的手问,为什么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住好房子大房子开上百万的汽车,勤劳苦干的人却依然无分文的积累?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好把螃蟹的这个现象讲给老人听。

  去排档吃饭,并不是真吃饭,说喝酒才最精准。

  在排档,一般喝啤酒,这有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江湖感。咬着肉,咪一口白酒,总有点煞风景。我们一坐下,服务员第一口问的是喝什么啤酒。啤酒好像一阵阵风,过一段时间,在温瑞平原吹一阵子,吹过的有青岛纯生、百威、扎啤等。等一种风头正猛,假酒铺天盖地而来,大家就换一种酒喝了。这酒好像过山车一样,被迫在低潮徘徊。我的排档史,在假酒中不停反思。反思的结果是不会喝酒,不该喝酒,居然连酒的真假都喝不出来。反思过后,继续喝。

  得到我们的肯定,服务员提来一打,“砰”“砰”“砰”,每个人来一瓶。大部分人纯粹为酒而来,拿来倒满,当饮料先润口。有的因为各种原因不喝酒,要么早早捏着饮料喝了起来,要么先把一次性杯子的底部覆盖起来装作样子。这么多人在一起吃,自然不会一个人单独自己喝。酒这东西,靠起哄才会越喝越多。不起哄,酒不是酒,而是水了。我对那句“酒是富人之水”的说法有抵触,酒是酒,水是水,合起来称酒水,那还是酒。酒量能撑起自信的,爱显摆的,社交能力强的,直接一个一个地对着酒桌上的人敬酒。在排档上,这不是酒桌文化了,而是一种喝酒习惯,温瑞平原上的习惯。要把这种习惯称为文化,那也是古代酒文化的遗风。两个人举杯示意干了,与古代宴会上侍酒者喊出口令后再喝酒,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如果另一个人不喝呢?两人走不到同频,冲突来了。

  甲端着酒杯敬乙,乙因为某些不可言的原因不喝。易弯者会说:“没事,我干了,你看着办。”易刚者说:“我都满杯了,你多少喝一点。”酒场不是战场,却靠近修罗场,甲看乙不给面子,面目狰狞,把酒倒到了自己的头上,起身离开了。乙眼睛清澈,满不在乎,继续喝自己的饮料。

  更为激烈的场面也有,我没有碰到过。这个甲算是圈子里最奇葩的之一了,慢慢地被我们移出去了。喝醉了,喝吐了,那都是正常的事情。一桌子围在一起的人,若都克制自己的酒量,这个世界也就澄明起来了。

  在排档里吃饭时非常热闹,冬天的帐篷并不能隔绝声音,而夏天则贴得很近,椅子和椅子之间背靠背了,相互之间都能听得见。说得好听叫热闹,实际上就是吵闹的。我们中国人讲的就是热闹,且消费不高,一般人都能潇洒得起来。

  排档为了招揽顾客,把锅台安排朝行人,烧制食物时其火故意被放大,炫技,炫生意。锅里不但有食材,还有油升华出来的火。我往往不由自主地想,这是不是地沟油?烧菜需要大量的油,地沟油横空出世,在排档里有了用武之处。身体这台精密的机器和地沟油不合拍的话,马上会有反应,拉肚子是最正常的反应。合拍的话,则如鱼得水了。

  当我听说李患上癌症时,已经离开温瑞平原中部这个小镇将近十年了。当时我正陷在人生低潮时,亲戚不来往了,朋友不聚会了,同学也不联系了。我不敢去看他,知道自己一旦去了,泪水一定会决堤。我能忍受被侮辱,被嘲笑,但不能淡定面对生死煎熬。

  而李去世的消息,是几年后才传到我的耳朵里来。我站在那里,久久无法移动。我知道,我开始要目送,或者是心理上慢慢送人了。

  开排档的赖头对饮食有一定的理解,但他两夫妻不安稳的心一直在跳动着。在一场席卷全国的金融危机过后,赖头被人砍成了重伤,到最后精神不正常了。后来,我也很少去吃排档,赖头在我心里,只剩下一个符号了。

编辑: 涂心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