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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桥边野草花

2025-04-17 翁德汉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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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息而归。

  小区道闸升起,车灯划过小草,车子缓缓而进。

  道闸后一座桥,横跨在乡村小溪上,水流时而湍急,时而轻声流动。清光绪《永嘉县志》说“潘桥河自吹台山西麓发源,经十八湾汇入瓯江”,小溪的水正流向潘桥河。

  过桥即归家,心安而静。

  把家安在此地,桥是因素之一。我特别喜欢桥,亦爱站桥上看风景。我不用害怕“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专心看远处的吹台山,和近处的农田,以及呼啸而过的水泥车。

  桥为水泥浇筑,桥面平整,流水声佐证了它的存在。一场大雨过后,连续的咆哮声穿桥,绵绵不绝。

  小区若城,围墙四个面,大小两个城门,一半被小溪包围。小溪蜿蜒划成防御线若护城河,更为人所喜。春日阳光里,铺一小桌坐一小凳喝茶读书。抿一口裘先生送的普洱,低头看溪,抬头看山,转头看桥,钢质桥栏闪闪反光。这光好像一道银幕,放映着“桥”的前生今世,而我只是一观众。

  银幕上的桥,在黑山共和国。《桥》,在南斯拉夫。

  哦,黑山共和国曾是南斯拉夫的一部分。

  塔拉河峡谷大桥始建于1940年,1942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炸毁,1946年在反法西斯胜利后被修复并保留至今,二十几年后电影《桥》根据当年游击队炸桥的史实改编并在此拍摄。游击队炸桥时对钢桁架结构的分析,工程师计算爆破点的微分方程,在电影蒙太奇手法中展现出独特的抵抗美学。

  如今它成了景点,游人慕名而来,是为了桥,或者《桥》,还是南斯拉夫?我打开手机,《啊!朋友再见》飘荡在小溪上空。

  小区这桥,是日常生活的油盐酱醋之一,是房子的延伸物,不具有代表性。它的美学意义只盘旋在我的心头,它的水泥结构在石桥面前格格不入,远远谈不上不朽。

  小溪里的水往前流,我的意识也跟着走,走到一座叫潘桥的桥。我曾多次从潘桥的这头,走到那头,它从宋代开始坚持与塘河水面对面。我的脚步是一维,加上我,加上建桥者潘虎,才成三维世界。

  潘桥桥梁建造时因地制宜采用五孔石梁结构,单跨跨径2.58米,暗合古代“五福”数理。其桥墩以当地产凝灰岩砌筑,迎水面作分水尖设计,尖角呈60度锐角,符合流体力学公式。河床经不起时间的压迫,后潘桥成三孔石桥。被洪水冲,被运沙船撞,历经800余年仍保持结构稳定,2021年文物勘察显示桥墩最大偏移量仅3.7厘米。

  潘桥头上是榕树,不远处是菜市场,它是人们眼里寻常的石桥。类似石桥,在瓯海区域内的塘河上还有不少,比如始建于北宋大观年间的三孔梁式石桥——祠堂桥,全长11.3米,其中中孔为4.85米,在一隅默默负重;比如桥长30.8米、宽2.7米的三跨石梁柱桥——清宁桥,完全跨过温瑞塘河,看尽百年流光。

  在石头面前,时间是静止的,石桥是多重历史图层的叠加态,我若一宋代教书先生。当我们在暮色中触摸那些被磨出包浆的桥栏时,指尖划过的不只是温润的凝灰岩,更是一部以物质形态凝固的地方文明史诗。

  头向后靠,摊开的书本贴面遮阳,脑海里闪现白娘子撑伞打江南的石拱桥走过,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水里为她的蛇步伴奏。在东方语境中,桥不仅仅是桥,桥梁具有诗意。

  沈从文《边城》,茶峒渡口的百年石墩桥,其空间拓扑关系呈现苗汉文化交融。端午节桥畔的龙舟竞渡,在三维空间轴线上展开,X轴为河流走向,Y轴为族群关系,Z轴为代际情感投射。川端康成《雪国》,温泉乡的木质廊桥在冬雪中形成光影矩阵,驹子每次往返构成人物关系的傅里叶变换,1935年的列车穿越铁桥,将现代性冲击具象化为钢铁与木材的物质对话。金庸《倚天屠龙记》,光明顶悬索桥的力学结构暗合武侠世界的权力平衡,张无忌救众人时的桥体承重计算,在文学想象中完成物理真实与江湖道义的统一场论。

  桥是空间的梁柱,更是时间的隐喻。

  剑桥大学数学桥的木材老化曲线与知识传承形成时间双螺旋,传说中牛顿力学的残余应力构成科学史的记忆拓扑。威尼斯的叹息桥在《追忆似水年华》中成为时间晶体,囚徒的叹息声在桥体穹顶形成声学驻波,与马德莱娜蛋糕的味道构成跨感官的时间维度折叠。深圳湾公路大桥的流线造型隐喻技术加速主义,其北斗卫星定位误差与数字孪生技术的结合,构建赛博格时代的时空连续体。

  人工智能作为一座桥,是否也隐喻时间?两头是不是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文明之桥,是对不可跨越之物的永恒跨越。

  取下脸上的书,瞥见桥边一朵野草花。这株无视时空分野的植物,或许才是真正的永恒观测者。

编辑: 马慧琼  

本文转自:瓯海新闻网 ohnews.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