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过百年的木氏医武世家——访温州市级非遗“南拳双锏”“木氏传统中草药伤科疗法”

　　木权通是木氏医武馆的第四代传承人，自幼承袭家学，他的爱人计千千，结婚后跟着他在诊所忙前忙后，后经系统学习和实践，获评瓯海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这对伉俪，正是木氏医武世家百年传承的缩影。

木权通在教授双锏

木家多俊杰

　　“泮山村(又称潘山村)有800多年的历史。因为它在大罗山半山腰，所以之前叫‘半山’，后来有人给它加了三点水偏旁。”木权通说。

　　泮山村民多以务农为生，但半山腰的地理位置，使得村民的土地收成常遭侵犯。那时，大家都是农忙时下田，农闲时休息。木氏家族却不同——每逢农闲，全家人都会围在自家坦院里习武练拳，谈枪论棒。这样不仅能增强体魄、保护家业，同时也成了他们维系家庭情感的独特方式。时间来到上世纪30年代，木权通的曾祖父木德喜展现了非凡的商业眼光。牵头创办"红丰"水果商行，负责茶山一带的水果集散。每逢收获时节，他便集中收购地方水果，贩卖到上海、烟台、青岛等地。生意颇为红火，木德喜也逐渐成了当地的富商。

　　大罗山半山腰的几处村落地处偏僻，附近少有诊所大夫。而干农活的人难免有个跌打损伤，大多数人只能自配草药敷一敷。而木家祖传的几副伤药，对治疗跌打损伤等颇有成效。为人仗义的木德喜，时常为村民义务诊疗。

　　有一年，木德喜在路边救了一位奄奄一息的金华乡民。为感念救命之恩，该乡民将祖传的跌打损伤秘方分享给了他。木德喜将这份秘方与自家药方相结合后，木家的中药疗法逐渐在乡里乡外崭露头角。木德喜事务繁忙时，医疗工作多由自家三弟代为处理。其儿子木关畴，自小便跟着三叔上山采药，归家捣药制药。

　　“我爷爷木关畴聪敏灵活、力气大。13岁时在民俗舞龙里能舞龙尾，17岁时舞狮头舞得活灵活现。”木权通回忆道。以前，木家长辈们日常切磋武术时，木关畴总是在一旁观摩，有些基础的套路他一看便会。正因如此，他不再满足只学习本家的拳法。

　　1942年，木关畴16岁。家里人为不埋没他的武学天赋，决意为他找一位名师。那年夏天，适逢温州举办武术比赛，各路武林高手齐聚一堂。比赛快结束时，一位步法矫健，拳法娴熟，步法多变的拳师吸引了木家父辈的注意力。他便是温州近代南拳的著名拳师——曹益松。

　　经木家长辈的问询和试炼后，曹益松被聘为木关畴的老师。那时，学拳的资费不菲。曹益松刚在泮山设坛开课时，还有几十位学徒，但最后所剩寥寥无几，木关畴便是少数坚持下来的人。

　　曹益松所授的拳术属温州南拳中的五祖拳，该拳种以鹤法为根基，融龙拳之刚猛、虎拳之迅捷、猴拳之灵巧、蛇拳之柔韧等技法精髓。木关畴虽身形不高，但躯干敦实如桶，腰马沉稳有力。他的小腿肚粗，全身的关节却很灵活，肌肉粗壮。完美契合南拳“步稳如山，手法多变”的技法要求，大家都说他是练武的好材料。

　　曹益松很看好这位徒弟，木关畴学拳时年纪小，大家疼爱他总叫他“娒儿”。曹益松一生传带过数百位徒子徒孙，被问及学生里谁学得最精，也总会提到这位“泮山娒儿”，他说：“娒儿打的拳不一样。”

　　一开始还有徒弟不服气，提议叫上各地的师兄弟会一会。到了约定之日，徒弟们轮番上场，各展绝活。木关畴是大轴，打的是难度极高的五虎落山拳，耍的是与眉弓齐平的齐眉棍，精湛的武艺令同门叹服。这一年，木关畴名动温州，时年十九岁。

计千千(右)和她儿子木豪杨(左)在采中草药　　

医武世传家

　　在跟着曹益松学艺时，木关畴就曾听说自己的师公丁鹏飞不仅是温州南拳之五祖拳的梳理者，更通伤科医术。上世纪60年代，年岁渐长的丁鹏飞准备给自己找一个继承人，把一身本事传下去。当他问徒弟曹益松，徒孙中是否有好苗子时，听到的又是熟悉的“泮山娒儿”。

　　丁鹏飞试练后觉得果真如此，加上木家又通医理，便决定将自己的手艺倾囊相授。此后，木关畴得以跟随师公精进温州五祖拳，更系统继承了丁鹏飞擅长的民间治伤疗法、“铜人十二经秘笈”点穴疗法以及独家中草药疗法。“木氏传统中草药伤口疗法”也在原有基础上再次精进，形成了一套完整体系。

　　自此，木关畴开启了传武行医的双重人生。他治病以中草药为主，辅以推拿、按摩等技法，疗效十分显著。同门师兄弟遇有伤痛，都愿找他医治。也有痊愈者慕其武艺，转而拜师学拳，形成了医武相济的良性循环。

　　木关畴还有一个绝学便是双锏。民国时期，泮山之下的实际寺有位来自山东、学过双锏的如玉师父，他的绝技“秦琼双锏”舞动时如虎啸龙吟，吸引了众多人来拜师学艺，其中便包括木关畴。一开始，如玉师父不想外传，奈何有部分年轻人三番五次登门求教。如玉师父就出了一个难题：“我打一套双锏给你们看，明天中午你们再来，谁打得让我满意我就继续教。”

　　双锏难度高，次日愿意应试的人已不到十位。其中有人招式记不全，有的动作变形严重，只有木关畴舞锏时一招一式颇有模样。“我爷爷也刻苦，为牢记招式，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完整地把所学演练一遍。”木权通说。此后，木关畴每晚上山跟着师父练双锏，直到技艺炉火纯青。

　　木关畴一生授徒超过千人，但双锏绝技却只传给了孙子木权通。木权通8岁随爷爷习武，12岁跟着爷爷上山采药。小时候，木权通少时勤勉，常常学完一招就跑到卫生间镜子前跟揣摩，因此进步很快。每有新徒弟拜师入门，爷爷都会让他做示范，自己则站在一旁观看，眼里溢满了自豪。

　　木关畴年轻时雷厉风行，声如洪钟，颇有些绿林豪侠的气概。也许是年岁渐长，让他的性情愈发温和，在教导孙子时格外耐心。正因如此，木权通得以完整继承了祖父的医武双绝。

　　传承里亦有创新。“我们祖传有一味秘方叫‘千治高升散’，治疗严重的伤科，如顽固肩颈腰腿痛有显著疗效，但是很多人受不了，觉得用起来‘烧’。”木权通回忆道。适逢计千千的家人前来求药，木权通决议改革这一古方。经过反复调试，最终替换几味药，在保证疗效的同时，降低了药物的刺激性，使这一秘方得以惠及更多患者。

　　木权通18岁通过行医考试，执业至今已近40年，他的“木权通诊所”深受乡邻信赖，医誉日隆。

　　木氏传统中草药伤科疗法所用药材为大罗山纯天然中草药，以内服外用为主要疗法。其伤科可治风湿骨痛、跌打损伤等病症，祖上曾成功治愈一位从四楼掉下昏迷100多天的患者。皮肤科擅治青春痘、皮肤病、皮肤痈疖等。目前，木权通的顾客除了附近温州本土顾客外，还辐射至江西、贵州、湖南等省份。

　　木氏医武馆早期行医时，采用自配草药外敷包扎的治疗方式。但这样不仅容易弄脏衣物，也不便换药。木权通创新研发“木氏本草”冷敷贴，解决了这一问题。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自家产品包装上的商标图案，正是演化自木关畴先生的肖像画。

　　“以前来我们家治疗的伤科病人更多，但到了我这代，也许是时代的变化让大家对皮肤问题也愈发重视，来就诊的皮肤病患者也日渐增多。”木权通说。

德庐焕新颜

　　坐落于大罗山半山腰的5间纯木结构二层楼阁，以别院相连，构成精巧的四合院落布局，这就是木德喜家业鼎盛时期所建的老宅，木权通将其称为“罗山德庐”。

　　“我爷爷就是在这里出名的，那时徒弟来找他学武，或者有需要长期关照的患者，都是住我们家客房。”老宅到了爸爸木春富手里，识得百余味药材的他，在自家的前庭后院种满了中药，布置成“百草园”。此后，家里不再需要每天都上山采药，以药材泡水当茶喝也融入了木权通的日常。

　　如今，这座祖宅由木权通管理维护。经他修缮后，这里兼顾了非遗科普馆和南拳培训基地的功能。此后，每逢节假日，“哼哼哈哈”的练武声便在山间回荡，为古老宅院注入新的生机。

　　爷爷去世前，曾对木权通说：“我离开没什么可惜的，就是我这双手带走着实可惜。”为此，木权通更加坚定了医武传道的决心。

　　在武术传承方面，木权通已坚持10余年在温州大学国际合作学院开设南拳体验课，教授过来自欧洲、亚洲、非洲等地的百余位留学生。他以南拳为载体，让温州文化出圈出海。同时，他也打破了双锏、五祖拳部分拳法传内不传外的规定。凡是虔诚求学者，他定倾囊相授。而对以强身健体为初衷的学员，他则采取灵活的教学方式，并不苛求动作标准度，鼓励学员将南拳当作另一种健身操。

　　他说：“医武本是相通的，医武同源，道法自然。习武和医疗，最终指向的都是身体健康，经脉通达。而南拳的部分动作有助于拉伸神经，对改善神经压迫的身体疼痛也有效果。”

　　木权通基本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了医武事业上。现在，他除了日常在诊所行医外，还定期为武术爱好者开展南拳公益教学。闲暇时，他便在自家百草园中，教授妻儿辨识各类中草药。如今，便跟着他在诊所忙前忙后的妻子计千千，接触“木氏传统中草药伤科疗法”也有30多年。儿子木豪扬，之前报考的研究生专业也和皮肤病相关。在自荐信上，他写道：“我从小就对皮肤医学充满好奇。家族传承的皮肤疗法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更让我立志将中医与现代皮肤医学相结合。”新的故事，正在罗山德庐里展开。

　　(图片由受访对象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