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大雨来临

　　车子转到福州路上，敲击在车窗上的雨点变大，传递给我的声音急促得似乎重大情报泄漏。车子前窗玻璃不但接受从天而降的大雨点，也要顾及溅起后重新落下的细点，它们都是水的使者。车窗已不是车窗，引擎盖已不是引擎盖，它们都被水包围着，坚决不投降。

蔡温瑞/摄

　　坚决不投降的还有雨刷，一挡只能抵挡细雨，二挡是日常使用，三挡好像天使的翅膀速度极快，四挡从来没有上场过。经常有老司机提醒驾驶员雨刷非常重要，相当于战场上的头盔，关键时刻能救命。我的车子的雨刷很正常，能刷能发出“唾”的骂人声。在大雨的情景下，我依然开了二挡，这只是说明雨刷在工作。雨刷速度太快，玻璃的名字也叫雨刷了，对视线起负面影响。有段子说车子大部分的速度是多余的，雨刷的功能也一样，后面几挡也是多余的。

　　忽然，一堆水反其道而行，从地上跃到我的车窗上。雨大，路上司机的脑袋并不清醒，车速与雨速平行，水坑里的水被压迫上来。雨水稍微透明，水坑里的水被泥所裹挟呈黄色，车玻璃刹那间改名叫墙壁。本能反应的我稍踩一下刹车，在工作的雨刷马上起作用，前方的路更加清晰。

　　左右两边的车窗丧失了窗的功能，被雨水从点到线到面重新覆盖一层膜，外面的世界模糊成抽象画。紧张的我双手用力握住方向盘，眼睛紧盯前车和前面的道路，以及路口的红绿灯。

　　大雨是自然的产物。人与自然永恒的对抗中，出现各种各样的现象。

　　这条路上哪个地方容易积水，哪些地方稍微高一点，我比较清楚。在路上开车的人总有不熟悉路况的，底盘矮的驶入水坑，被水包围，一下子哑火，只能开着双闪等待救援，这属于投降派。只要有对抗，必定会有这样的人，后来的车子只能无奈地避让。外星人来了，地球人也一定会欢呼着投降，这是必然。何况，叶文洁之流还制造条件欢迎外星人，等待着做内应。

　　大雨覆盖下的路面上，也存在着内斗和自相残杀。

　　一个路口，红灯退去绿灯来了，前面的车子依然打着双闪不动。等了几秒，我判断应该出问题了，遂小心翼翼地变道。擦肩而过时，看到两个人撑着雨伞躬着腰在察看情况，原来是两车追尾了。

　　这样的大雨下，雨伞也瑟瑟发抖。一下地，鞋子和裤脚马上变湿，若是皮鞋则幸运，若是不防水的运动鞋，袜子苦不堪言。加上事故，及其所带来的时间成本，大雨立刻下在了司机的心里。若两者均通情达理，第一时间各走各的路；若有一人心理不平衡，扯到雨停还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大雨来临，谨慎的人打开双闪，慢慢行使，保证最大的安全。有的驾驶员认为大雨还未达到其警戒线，眼观四方耳听八方，默默地开着自己的车子，以期顺利达到彼岸。

　　大雨，意味着一场冲突。

　　《黑客帝国：重装上阵》中尼奥vs 100个史密斯，瓢泼大雨中复制人矩阵的终极对抗，雨幕与慢镜头的数字化打斗形成超现实暴力美学；《杀死比尔》中原定雪地场景因预算改用人工降雨，刘玉玲持长刀在雨中血战乌玛·瑟曼，雨滴与血雾交融成暴力交响曲；《英雄》中无名vs长空，黑雨中的意念对决，雨水在剑锋凝结成珠，东方武侠哲学与雨势的虚实相生。

　　《银翼杀手》中戴克vs罗伊，末日暴雨中的屋顶决战，雨滴折射霓虹光污染，复制人雨中独白升华存在主义命题；《老男孩》中走廊锤战，封闭空间内暴雨般密集的暴力，长镜头与雨声构成窒息感的复仇仪式。

　　《金刚狼3：殊死一战》中罗根丛林雨夜终战，衰老狼叔在暴雨中爆发最后兽性，雨水冲刷血迹隐喻英雄迟暮的悲壮；《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街头混战，贝恩操控的暴雨中的暴乱，雨水模糊英雄与暴徒的界限，暗示秩序崩塌。

　　雨被赋予各种各样的隐喻。

　　《雷雨》中暴雨与家族秘密的爆发同步，暗示长期积压的矛盾突破临界点；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象征人与自然永恒的对抗；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持续四年的大雨，暗指拉美殖民历史的暴力清洗。

　　在基督教艺术里，常用大雨象征涤罪，比如诺亚方舟的故事；在心理学里，荣格心理学视大雨为潜意识净化的原型意象；在东亚文化里，白居易“夜雨剪春韭”赋予雨以农耕文明的希望属性；在北欧神话里，暴雨常与诸神黄昏的末日预言相关联。

　　到达地下停车场前，大雨变小雨了。大雨就这样伴我一程，这又隐喻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