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的花絮乘风飞舞 张柳花：从侨乡女儿到侨联“白忙官”

　　“个子不高，胆量不小”是张柳花对自己的评价。1947年春天，她在丽岙出生。作为家中长女，她从懂事起就帮父母做家务、护弟妹。后来其母病故，11岁的她不得已放弃学业，回家绣花、纺织，以补贴家用。嫁到丽岙下呈村后，张柳花和丈夫风雨同舟。

　　她干过社队企业、跑过销售：“那时候温州还没有机场，我都是乘车到金华，然后坐火车去各地方订货，最久的一次坐了50个小时。最初连身份证都没有，全靠村里开的介绍信证明身份。”张柳花回忆道。

　　上世纪70年代后期，为了多赚点钱，她开始尝试自己做小买卖，将上海的布匹、香烟等小货物，带到丽岙售卖。为了省钱，她总是买最便宜的船票：“五等座是5块5，没有床铺的，我们就是在大通铺里找空位休息。”那时“打办”甚严，被收缴的货物算下来，四年竟让张柳花亏了本。

　　但张柳花并不气馁，1983年，她重振旗鼓，在瑞安创办振兴印刷厂。创业初期，她没日没夜地忙碌，经常在厂里吃住。除了盯生产外，她还走南闯北开拓业务，用诚意为厂里拉来了大批印刷业务。凭着过硬的印刷质量和良好的服务，振兴印刷厂很快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

　　1986年，她抓住民航业的风口，进军全国登机牌、行李牌印刷业务。上世纪90年代末，凭借多年与机场的业务往来，张柳花发现了一个市场缺口：当时大部分国际航班尚未开通直飞，许多华侨都得在上海或北京等中转地留宿一晚。她便开始尝试对接华侨的订房业务。1999年，该业务大面积铺开，张柳花在温州机场大厅内承包柜台，开展全国酒店预订业务。“那时除了温州市区外，瑞安、文成、青田等地的华侨也都在我们这订房。我们经常二十四个小时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张柳花说。

　　2000年后，国际航线逐渐完善，华侨们当天就能完成转机，不需要再住宿了。张柳花迅速转变思路：“侨胞们在外辛苦打拼，却顾虑海外物价高昂，连衣物、药品等都舍不得花费。”于是，她办起了丽岙最早的承接国内国际快递业务的公司——顺鑫公司。侨眷们将一项项包裹寄往海外的同时，也捎去了无尽的思念。除了快递业务外，该公司还代售国内国际机票、销售侨乡礼品，生意颇为红火，先后在青田、文成、仙岩等10余个侨乡有了30多家连锁店。

　　侨胞侨眷盼望亲人团聚，是共同的夙愿。随着侨眷用户的积累，张柳花在2010年推出了“亲亲子女心，游游侨乡情”主题的旅游和欧洲探亲自由行业务。她想华侨家属所想，急华侨家属所急。从集合到温州机场代领登机牌、办理行李托运，直至侨眷们落地，结束后又统一接回，张柳花亲自督办每一个细节。此时她虽年逾花甲，却坚持带团远赴海外。凭借周到的服务，顺鑫公司积累了良好的口碑，旅游业务最繁忙时一个月会开3次团，每次都有四五十人。

　　丽岙是全国著名的侨乡，下呈村更是丽岙街道的重点侨村，其华侨和归侨侨眷占村居总人口的90%以上，位列丽岙街道之首：“下呈村总人口有5000多人，海外侨胞超过了4500人。”

　　2002年，下呈村成立村级侨联组织，张柳花热情地跨进了为侨服务的队伍。2014年，村侨联换届，年近70的张柳花做出了一个让家人意外的决定——参选换届。“家里人都劝我该享清福了。”张柳花回忆道：“但我觉得人活着就要多做有意义的事。”

　　那年，她高票当选村侨联主席，并在此后连任两届。在6年的任期里，她创建下呈村文化基地，让归国侨胞们有了交流的场所；每月组织学习会，及时传达政策信息，逢年过节还为侨胞、侨眷们送温暖。

　　为了宣传下呈村侨史，张柳花开始收集资料。由于不少熟悉村侨史的老华侨都在国外，考虑到时差的张柳花往往在深夜才拨通越洋电话。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收集到了许多宝贵的资料：四代下呈村侨胞的谱系、60年代旅法丽岙华侨的照片、历届侨团活动的纪实影像等。在此基础上，她牵头制作了村侨联专题宣传片《情满丽岙·福泽下呈》以及村侨联15周年纪念画册。

　　“这个画册还有故事嘞。”张柳花笑着分享。2017年是下呈村侨联成立15周年，张柳花的“画册工程”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为节省费用，张柳花选择了一家远在龙港的印刷厂。许是老板看她打扮朴素，印刷的本数也不多，便不是很上心。不会开车的张柳花，每次都要转几次公交才能到龙港，却总是换来排版质量和进度都不甚理想的结果。随着周年纪念日越来越近，焦急的张柳花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带上盒饭，跑到印刷厂里蹲守、催工。看着这位倔强的老太太，印刷厂老板深深折服，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印刷任务并亲自送上门。

　　就是这“一竿子插到底”的韧性，让张柳花带领下呈村侨联荣获“侨爱新村”等集体荣誉称号。她本人也在2014-2016连续三年被评为街道侨联和瓯海区侨联先进工作者，还上过“温州好人榜”。2018年，她被授予“全国归侨侨眷先进个人”，受邀赴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第十次全国归侨侨眷代表大会”。

　　侨联主席是一个没有工资的职位，被人戏称为“白忙官”。事实上，张柳花很多时候甚至是“自掏腰包”的：法国举行同乡会，她便自费将所需物品托运到国外；村里建路造亭，她也主动出资……据不完全统计，张柳花对家乡的公益事业资助资金已达35万元。

　　2021年，顺鑫公司由张柳花女儿接手，改名为“丽岙侨都国际快递”。随着现代数字物流的发展，侨眷们寄包裹方式也从到店寄送，变成了由快递公司转运，员工按照客户的清单整理货物，并寄往国外。“我们的机票业务还是有的，有侨眷会拜托我们预订国际机票。但随着交通的发展，国外来回越发便利，旅游业务我们基本停掉了。”张柳花说。

　　如今，赋闲在家的张柳花，终于有时间梳理自己的人生轨迹了。她将自家三间7层楼房的其中一层，改造成个人展览馆。其中陈设的影像，也是这数十年来社会发展的缩影。展馆里，有张柳花早年跑业务的工作照，也有她在各国旅行时的留影，其中她孙辈在海外拍摄的婚纱照格外引人注目。尽管这位农村老太太时常调侃自己文化不高，却实实在在地用自己敢闯敢拼的精神，影响着后辈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这里有记录我们四代下呈村侨胞的历史。”张柳花翻阅着纪念画册介绍道：“第一代是1933年左右，他们是丽岙最早出去的一批，通常是做劳力的，比如拉车、做搬运等。上世纪60年代开始是第二代，他们通常经营小商品，如皮带、皮夹、打火机等。第三代是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他们办企业、搞外贸，比如做皮革、服装、餐饮等。现在的新生代是第四代，他们有的在国外长大，有的长大后赴海外求学，开始从事金融、医学等工作。”张柳花虽不是常驻海外谋生活的华侨，但她的工作却与侨胞息息相关，其事业轨迹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侨胞群体的发展变化。

　　如今，张柳花常打快板消遣，还特意找了朋友为她填写有关温州风光的快板书。丽岙的老人喜欢听鼓词，张柳花找鼓词师傅按照她的人生经历编了一曲鼓词，其中唱道：“坎坎坷坷五十年，风风雨雨一辈子。”她的一生，不仅是留给子孙的一封“无字家书”，也是丽岙华侨的“家史”缩影。

　　(图片由受访对象提供杜志平对本文亦有贡献)

编辑: 马慧琼  

本文转自：瓯海新闻网 ohnews.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