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隐秘的石榴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比如适合脚的鞋子。

　　又比如适合身体的运动方式。

　　距离上班时间一个半小时，我已在办公楼下迈开腿。有人问我每天五点多晨起，时间都哪里去了。这就是答案。在迈开腿前半个多小时，我的早餐食用完毕。我把自己打造成一道流水线，每天按时在时间线上重复。早上七点，属于慢跑快走段。

　　办公楼隔壁即为市民公园，周围人为圈成跑道，很多乘交警还未上班将车子随便停在人行道和路边的锻炼者正挥洒着汗水。我不与他们为伍，他们的速度快得连车子应该停哪里都记不住了。

　　我绕着四栋办公楼快走。我计时过，每一圈十分钟，三圈正好半个小时，流的汗水和我的饮水量匹配。快走时，我的大脑进行无目的思考，目光随意扫射。初夏的雨后之晨，走到办公楼拐角处，我扫射到一朵石榴花。脚步猛地停住，倒走几步，又扫射到两朵，三朵，无数朵。我说无数朵，并不是整树挂满了，只是我数不清。除了人民币，其余东西经常数不清，有时候快走到第二圈，就觉得已是第三圈。

　　办公楼东边也是小公园，里面植有各种树，我认得银杏树和桃树。银杏的叶子辨识度高，桃树开花时光彩夺目，人们往往会说：“这是银杏。”“哦，桃花真漂亮。”不认识的树自然略过，提也不提。

　　我是第一次关注到这棵石榴树。因为它开花了，而我恰好看到了。

　　浓的朱红色，淡的橙红色，炽热的颜色一把定住我的脚步。吸引我的那朵石榴花，雨滴还挂在花的最下面舍不得离开。“石榴裙”强大的魅力一下子在我的眼前具像化了，雨滴为情所困，受情感牵绊，内心一定痛苦，拉得长长的身子一步一步退出感情的旋涡，最后还是滴下来。

　　石榴花冠如钟，不需要敲打来显示自己的存在；花瓣繁复层叠，饱满有内涵，丰盈而富贵。它是伊朗国花，在波斯文化中地位崇高。我想摘，但又放弃了。我不愿意拜倒在石榴裙下，继续着自己快走的步伐，边走边想着李商隐的“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王维的“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石榴等待的炽热与落寞让我擦身而过，美人的红裙与娇艳昙花一现。人生这部电影有无数个镜头，和石榴花偶遇是其中一个。一周有五天路过，一天有三趟，此后从未停顿下来再看一眼石榴树，或许花已败，或许我牵绊太多，或许我太绝情。

　　日子在持续着，我们不窃天机，但知道第二天的太阳都从东方升起。乙巳蛇年多了闰六月，本以为三伏天气温该超过四十度，哪知道被雨水冲刷掉好几度。

　　我还是绕楼快走，某天又在石榴树下停顿了下来，因为看到了一个石榴，一个垂挂下来的石榴。

　　石榴长在最高的枝头上，不该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大概被雨水打压后垂得过低，旁边嫉妒的树枝乘机夹住它。它本可在雨水消失后上升，拉扯中越夹越紧，再也回不去当初的高度。

　　我的目光由点到面，发现整棵树就长这一个石榴。石榴树离开地面不到半米开始分叉，分出七八根差不多大小的树杈，各自成长。唯一的石榴长在最中间那根树杈上，本遗世独立而隐秘，哪知遭此厄运被牵到半红尘。

　　石榴果虽有黑点，但满身通红，大小和市场上销售的不相上下，勾起了我的采果之心。拉下枝桠，石榴到了我手里，干脆连其枝一起折。一个果子是食物，连着枝则是一道风景。同事们还未上班，我向着阳光和空气炫耀自己的所得，背着它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三堆书，呈凹型，我将石榴和树枝置于其上，石榴刚刚落入“凹”里。书是我的作品我的果实，石榴是石榴树的果实，做邻居正相宜。路过的同事问石榴哪里来的，我说摘的，树枝是证明。继续问可以吃吗？我答非所问：“它是野生的。”

　　石榴被誉为“超级水果”，营养成分丰富。水果店里的石榴饱满得让人有食欲，摸过去硬邦邦的，我们可以想像里面一颗挨着一颗的石榴籽。我摘的这个石榴也是石榴，我相信也长有无数颗籽。

　　切开后，有的人拿着石榴，扯一颗籽进嘴，再扯一颗，悠闲自在；有的人怕麻烦，直接将籽都捞出放在器皿里，整把抓着吃。我们所食用的石榴的“果实”在植物学上称为“假浆果”或“球状浆果”，由花托和花萼发育膨大而成，包住了石榴种子，晶莹剔透、多汁。

　　石榴是人类最早驯化栽培的水果之一，已有数千年的种植历史。在古埃及、美索不达米亚、波斯、希腊、罗马、印度和中国文化中都有重要地位。它外红多籽，是喜庆的象征，常被用来象征多子多福、家族兴旺、繁荣昌盛。在基督教艺术中象征教会的统一和基督的复活。在犹太教中，传统认为一颗石榴有613颗种子，对应律法书的613条诫命，象征虔诚和智慧。伊斯兰教中石榴被描述为天堂的果实之一。

　　我正在写总结梳理这几年发表的文章，来倒茶喝的老同事说一个石榴装不下表格列出的各类作品。

　　我笑笑，看了一眼红红的石榴，又敲起键盘，毕竟这最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