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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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国庆假期在家休息,晨起驾车从飞云江沿岸村子里买来花菜、包菜、油冬菜、甜菜等菜苗,傍晚将它们移栽到事先整理好的菜园里。第二天上午,我蹲在地头,对着倾泻而下、饱含能量的阳光发呆——菜苗们经不起这份过分的热忱,必须找些东西来为它们遮阴。
站直身子,目光朝四周一转,发觉原本金黄的稻田缺了一个口。穿着雨鞋的我踩着泥地赶过去,看见地里站着一个个稻草扎成的小人儿。原来主人家已自己动手割倒稻谷,打下收成,又将稻草集成一束束,在顶端约二三十厘米的地方用稻草绳粗略一扎,最后让它们稳稳立在田里。我大喜,左手拖一个,右手也拖一个,泥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到了菜园地头,我左手抱着稻草,右手扯一把轻轻盖在菜苗上,为它们撑起一把把阴凉的小伞。来回走了好几趟,才将所有菜苗都庇护妥当。

回到家脱了干活所穿的衣服,洗个澡换上家居服美美地享受假期,伸手给自己拿本书看。我从手上闻到了一股味道——稻草的味道。哦,这是稻草香,它代表着劳动的成果、大地的馈赠和生活的保障。我的思绪刹那间被唤醒,穿越到三十几年前的温瑞平原,收获景象在脑海里一幕幕放映。
彼时的温瑞平原一年两季稻,尤其是夏天,我从山上看下去,整个大地染成了金黄色,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山的那一头。从有记忆起,我的脑海里就塞满了我家那八分水田。每一季从插秧到收割稻谷,我的脚印盖满了水田。稻谷熟,我和父母一起割;打稻脱粒时,我来回抱躺田里的稻谷给大人。脱粒结束,打稻机挪开后,原地总会剩下两座小小的稻草山。在温瑞平原,稻草叫稻杆,累坏了的我们躺上去,狠狠地扯着落单的稻草玩,浓浓的稻草香直冲我的鼻子。
尽管时间久远,稻草散发出的独特气味立刻唤醒我的记忆,它不是一种单一的气味,而是一种复合的嗅觉体验。它带有淡淡的甜味和草木本身的清新,残留着米糠和稻谷的温暖、朴实的香气,泥土与微生物的混合气息,强烈地关联着阳光、土地和农耕。
稻长到一定程度以后,才会慢慢生出稻谷。稻种撒入地后,就被农人当作宝贝守护,浇水、施肥、耘草,没有稻草就没有稻谷。稻谷是核心价值,而稻草则在幕后默默支撑,并在最后“化作春泥更护花”。稻草本身是稻谷被收获后剩余的“副产品”,但它并未被废弃,而是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奉献——成为燃料、饲料、肥料或建筑材料。
稻草容易点燃,作为柴的引火非常适合。记得母亲还会收几把稻草晒干藏好,来年端午节前烧出灰做粽子。在温瑞平原上,用稻草灰滤出的碱水浸泡糯米,煮出来的粽子,那才叫真正的粽子。
记得那年,村里有人刑满归来,他的老母亲在道坛里燃起两个稻草堆,让他跨过。那跃动的火焰,既是祛除晦气的仪式,也像一个沉默的宣告,欢迎他重回生活的正轨。在中国和一些亚洲国家的传统文化中,燃烧物品是祭祀祖先和神灵的一种方式。燃烧稻草可能被用于某些特定的民间仪式,象征着将祭品或信息传递到另一个世界。
家家户户挑走部分稻草,剩下的留在地里,可以搓成绳子,可以垫在屁股下,可以踩在脚下。燃烧稻草产生的烟火气,意味着家的温暖和炊烟袅袅的生活气息。用软弱的稻草铺就的床铺,象征着简单却安稳的睡眠与庇护。稻草香有着原始的、朴素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是抵御外界风寒的内心慰藉。
我从回忆中醒来,坐在窗边,望着这块田周围忙碌地作业的收割机,几分钟就完成一块地,稻草不成稻草,成碎杆飘扬在地里。随着农业机械化城镇化的推进,传统的农耕场景日益减少,很多人不再有机会闻到真实的稻草香。一个时代正在消逝,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正在远去,稻草香里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和遗憾,是对无法挽留的传统和单纯岁月的一声叹息。
傍晚,重新换回干活服装的我贪婪地闻着衣服上散发的稻草香,又去田里拖了一些稻草回来,放置在地头,盖上防水的尼龙布,与现代都市的喧嚣、疏离相对立。于我而言,稻草香不仅仅是一种味道,更是一段记忆、一种情感、一个故事、一种精神的归宿。
编辑: 马慧琼
本文转自:瓯海新闻网 ohnews.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