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春风中央

喜鹊胆小

雨水多

若耶溪离天空又近一些

溪水中，白玉兰举杯

敬倒悬的云朵

迎春花一摇曳

老水牛就踱过来了

阳光涂抹万物

牛角有古铜色的宁静

水面收回波浪

牛尾柳枝一般柔顺

喜鹊胆小，从天空返回

把牛角认作没有吐芽的枝条

站在上面，梳羽毛

唱不成调的新歌

万物仰望天空

黄土松开，万物仰望天空

若耶溪两岸，白梅、红梅

花蕊分明，接住头顶的雨丝

小草不结党，向着天边

一大片一大片，匍匐下来

苍天在上，杨柳弯下脊背

头顶的云朵

被溪水往低处运送

佝偻的人群，腿脚

陷入大地，离天空又远了一寸

等

溪水涨上来，鱼群涨上来

白鹭挨着水面低低地飞

落完梅花，落樱花

桃花、梨花纷纷地落

若耶溪的水匆匆地赶

等花落完，就结果

等着，果子会成熟

等着，等着，溪水会缓下来

再等等，待嫁的新娘

会倚在风中，脸颊，桃花一样红

长发，柳条一样摆

把自己放下来

把自己放下来

落樱一样浮在水面

跟着若耶溪

顺从会稽山的走向

拐弯，俯冲，磕磕绊绊前行

模仿溪鱼沉下去

偶尔逃离溪水的束缚

模仿大溪石，佛祖一般

端坐水中央

谁击打也不呻吟

谁叩问也不回答

浪花扑过来，还给若耶溪

泥沙沉下来，还给若耶溪

要像溪底的草

天生一副软心肠

做波心的云朵，绕过大溪石

棉花糖一样，慢慢融化自己

挣扎

若不是无路可走

临水的春笋，不会硬着头皮

顶撞老顽石，并慢慢刺穿它

过路的人，绕着裂缝走过

像目睹一场正在形成的悲剧

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笋尖摆出一副死不罢休的样子

石头硬着头皮

憋住心头的疼痛

春雨那么多，像含不住的眼泪

溪水那么急，像止不住的挣扎

白白开花

站在春风中央，一株青菜

像一个意外，在岸边白白开花

伶仃的腰肢，再次弯下来

向刚刚翻身的泥土鞠躬

向沉默不语的岩石鞠躬

对着远处奔腾的溪水

又深深鞠了一躬

一只蜜蜂迎上来

它轻轻点头，又面向朝阳

重新抬起头颅

就这样吧

在若耶溪边，挨着一棵桃树坐下

看水中那一棵

把花苞一层一层打开

望着溪水中的自己

我像一棵矮一些的桃树

紧锁的双唇，像其中一个

迟迟不愿打开的花苞

如果一直坐下去

我会像桃花一样安静

等满树桃花都开完

才让自己慢慢绽放

樱花无声落

上午十点，老母亲打来电话

我在若耶溪边，看樱花

她说一畦芥菜收割完毕

近来睡眠好，梦少

新的清洁剂去油腻效果好

我想跟她聊聊樱花的洁白

直到走完整个林子

仍无法抛出这个话题

我一边敷衍母亲的絮絮叨叨

一边看满树樱花，无声地落

雪一般白，雪一般落

白发一般白，白发一般掉

乌篷船

船身轻，吃水浅

像蜗牛一样，把肉身放进去

不带双桨，我顺从乌篷船

乌篷船顺从若耶溪

岸上，樱花一边开一边落

风带走一些，水收留一些

船轻轻地晃，我对着天空

轻轻地唱，唱着唱着

云散了，我仍在不停地唱

喊我的人不来，递桨的人也不来

救出桃花

最后，落进若耶溪中

那么多桃花，死了心

一样，纷纷顺从流水

把枝头让给小桃

有人救出桃花

收进瓶子，想酿成

桃花酒，醉在人间

好像爱刚刚开始

又像爱，不知结局

忍不住开花

在春天，我更喜欢

含着花苞的青菜

吃一口，微苦，有清香

细细咀嚼，似乎

还能品出霜雪的冰冷

世人认定它的，只有叶

它还要拼命挤出花蕾

掐断根茎，也不死心

还是忍不住开花

月亮仍那么耐心

刚刚还悬在若耶溪上

现在已经走到我前面

俯视着城南大道的车流

我背过身，走进小区

返身注视它时

它正静静地隐到，对面

老樟树背后，露出小半边脸

这么晚了，月亮仍那么耐心

不急着去寻找一处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