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踪】象山和八仙岩

　　■陈建国 文/图

　　瞿溪四围都是山，高低起伏，连绵不绝，山们仿佛手拉手在做恒久的游戏，一圈一圈环绕着小小的镇子。

　　七岁的时候，我们举家从高高的山岙，搬到镇上，象山便和我成为相望的邻居。她不高，也没有特别俊秀，却是当时镇上唯一被开发了的山。一个常年在山里野惯的孩子，自然格外关注山，不仅如此，还要到处寻找通往山顶的路，就像鱼儿总要溯流而上，人也总要寻找接近天空的土地。

　　不知是象山等我千万年，还是我追寻她千万年。总之，在二十世纪的尾声中，我们每日开门相望。可以说，象山成为了我的象山，我也成为了象山的我。

　　一圈一圈的山，热情守护镇子，津津有味俯视镇子。千百年来，山们守望过镇上的蒙昧先民，守望过镇上最长寿男女，守望过镇上艰难和轻快的时光。即便如此，山们并不因这忠挚而受到格外亲密的关注。相反，很多山没名字。越到后来，人们甚至连砍柴、种地这种事，也懒得上山去做。

　　一般的山，由寂寞转为热闹，很可能是某种天赋资质对人有用。比如一股泉水，招来很多人饮用。或者物资丰盈，地力肥沃，地形之便，山形之秀什么的被人艳羡，跟着开始被开发利用。待她的好处，被更多人发现后，又逐渐发展为有人结庐在旁。随时间推移，于是某个时段，忽一下就冒出更多住户来，最终黑压压连缀为一片。

　　象山，全不是这样。她的被关注、被开发，既非源自那清冽的泉水，也非其他独特的自然禀赋。说来奇怪，象山的闻名居然来自一块石头，且是先前毫不起眼的石头——八仙岩。

　　八仙岩，因八仙莅临、暂驻的传说而闻名。八仙岩在象山北面，临近山脚。据说，远在很久之前，也不知具体日期时辰，反正是在八仙腾着云驾着雾，欲过海将过海，将过海未过海之际。不知这八仙中的哪位喊了一句：“下界绿意葱茏中，仙气涌动，必有神异。我等且往一探究竟，如何？”仙人都是闲人，他们正愁在茫茫无边的海上飞呀飞，会多么无聊寂寞。眼下即有乐子可寻，自然纷纷响应。于是，按下云头，却不晕头。果然，就发现一块神异的石头，对着诸仙莹莹发光。

　　原来，那石头长相寻常，却不甘平凡。自盘古开天辟地开始修炼，专等这几位神仙过海前一坐。仙人神通优雅，在这一米见方的石头上，开始雅集，之后下棋。估计该在无雨无雾的夜晚，万籁俱息，青空明月，风吹衣袂飘飘须发也飘飘，月光还给他们全镀上朦胧的银辉。酒是必有的，诗偶尔来几句，剑适合在醉酒后舞，洞箫声不能太响，毕竟山下凡人太多，容易招惹。

　　就这么着，不知几时开始，也不知几时结束。然后，仙人们过海去了，这如此神秘之事，却不知被谁发现，更不知被谁第一个传扬开。于是乎，围着那神仙坐过的圣石，就有了道观的兴建，先是一座，再是几座，一片巍峨……

　　第一次登临象山，是在瞿溪集市时。照例，大人们要到八仙岩，向神仙祈祈福，顺带为孩子也攒点富贵。那日好天气，从这片黑压压人群中，我们又挤进另一片黑压压人群。好不容易排到队，阿姨大呼小叫指示我们去摸一位神仙的脚丫，却又神秘兮兮食指抵唇要我们噤声。那脚丫真是又豪放又尊贵，抬得高，黑得亮，很细腻，很光滑。那脸却有点凶，样子也不够文气，却还被称为“文曲星”。据说，摸过他的脚丫子，以后会写得一手好文章。

　　上初三后，体育考试前要锻炼跑步、跳远，老师说象山挺适合的。然后，在那年的每个无雨清晨，我都要奔向象山，喝两口山脚的泉水，再沿上山的石级一路跳跃至山顶，朝霞中带着满身自豪轻松返家。

　　工作以后，象山则成为我和同事登临的好去处。傍晚，登至山顶，清风拂面，气象开阔，落日瑰丽，银月初生，俯瞰袅袅而起的炊烟，真有一种仙气飘飘的豪迈感。夜深，站立山顶，群星漫天，树木萧瑟，不时传来鸟兽低鸣，而脚下万家灯火、璀璨朦胧，仿佛隔了一个世界，你会生出置身世外的超脱感。

　　写家乡，八仙岩是绕不开的，就像水中要有鱼。八仙岩，也是瞿溪人心中的鱼。她在我心中不停游啊游，于是故乡的印象，在她游过的地方，逐渐清晰明亮起来。